少
年
发
声
孩子们倾吐的树洞
每期对话一个孩子
他们是教育的主体
却是教育议题的缺席者
所以
“少年发声”，邀请少年发声
文／陈瑜
少年大不同、人生大不同创始人
我以为休学生的声音会很颓丧，但佳佳一声“你好，老师好”，却劲头十足。
佳佳妈妈事先联系我，为孩子不去上学犯愁。佳佳给出的理由是：缺爱，同伴关系紧张，学习没有目标。
佳佳妈妈说自己和孩子爸爸都是工科生，比较硬，比较直，过去只注重孩子学习，可能没有给到他温暖和和关怀。
只是我未曾料到，佳佳心里埋藏的怨恨会那么大，大到说出“我不会为了让自己双螺旋的东西能够分一半给后代，去祸害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性和一个比自己小30岁的孩子”；大到曾一气吞下过12颗药，医院洗胃。
我们聊了将近三个小时，佳佳给了我巨大的信任。他是“少年发声”的第21位发声者，他说，“这样的交流机会真的不多，而且你应该是第一个成年人。”……
少年发声No.21
佳佳／男生／10年级／上海
01
陈瑜：这学期开学就不去上学了？
佳佳：我不是不去上学，我是提出休学申请。不上学和休学，听起来天差地别。
陈瑜：跟我说说有什么差别？
佳佳：前者是小孩子气，后者是确实经过理性思考得出的一个值得去这么做的选择。
陈瑜：怎么会想到做这个决定？
佳佳：单纯地说，我累了。
寒假里有点失眠，开学前几天真的睡不着了，顶不住了。
我确定要阐述一下自己意见说“我下个学期可能不去了”，是寒假中旬，但是这个念头模模模糊糊地出现，可能还要早一些。
陈瑜：你担忧什么？
佳佳：不知道，那时候的焦虑值很高。
我现在抑郁指数是3.85分，人际关系恐惧值是4.1分。要是那时候去做，满分5分或4.5分的话，我的焦虑值大概至少能做到4.4分。
陈瑜：寒假里突然焦虑起来，还是说上学期的时候……
佳佳（打断）：只要上学的时候一直都很焦虑！别人学校是月考，我们是周练，每周考一门，初三是每天考一门。
有点放血的意思，就像针扎一样。一开始可能会让你精神紧张，但是扎多了，可能也麻木了，然后流的血也开始多起来了。
我是不可能被一击打倒的，我很有信心，除非发生了某些特别重要的变故。我是放血放死的。
陈瑜：读书那会儿，焦虑体现在什么方面？
佳佳：睡眠质量差，学习压力稍微大一点的时候，基本上是靠强喝茶包，每天拿开水冲两包，上课端着个杯子，像大爷一样。
陈瑜：否则要犯困，支撑不了学习？
佳佳：一定困！高中我第一次在课上睡着，然后又开始喝茶了。初三我也是喝茶喝过来的。
9年半以来，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这么安稳，我没有像现在这样彻底放下心来：
第二天要干什么？不管！
你接下来要做什么？不知道！
你有什么目标吗？没有！
你非要完成什么吗？不需要！
我需要现在这样歇一歇。我只是比较累而已，心累。
陈瑜：心累是一个什么状态？
佳佳：就是我找不到任何理由，第二天让我自发地愿意或者说稍微能够同意自己：我应该5点多钟从床上爬起来，洗漱，早饭都不吃就坐着早高峰的地铁去学校，过八九个小时从学校里出来，背一书包作业回来，还要把里面东西动脑子全部填完……这样一个理由，我找不到！
02
陈瑜：你说小学时如日中天，是指一直是年级第一第二？
佳佳：年级第一第二可能说不上，但我进的中学是班级里最好的。同学也有很玩得来的，也都比较认可我，非常开心。
那时候学习内容比较简单，我的世界里没有错误这件事，怎么做怎么对，所以我爹娘也就展现出来他们伪装的善意。至少我体感是这样的。
然后上了初中，我开始犯错了，得到的信息是，“你不能犯错”！
那明明是我需要学习“第一，错误是被允许的；第二，错误是能够改正的；第三，错误并不可怕的”时候，但我得到的是，“错误是不被允许的，你需要全心全力做好每一件事情”！
现在我非常怕开始一件事情，因为如果你不去做，虽然不会对，但一定不会错。我特别害怕、特别恐惧犯错。
我是一个自尊心又强又脆弱的人。
陈瑜：如果你犯错，爸爸妈妈会怎么对待你？
佳佳：就这么跟你说吧，我爹给我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教辅书，然后又经常因为一点事就骂我。晚上，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躲在被子里哭，他妈听见了之后，过来告诉他，“学习是不累的”，类似这样的话。
其实五年级的时候，就初露端倪了，让我上小五班啊，一个个逼啊！（小五班特指摇号*策颁布前，上海等地五年制小学生为升入各大名牌初中，参加相对应的考试补习班）而且小五班同学也有考得比我好的，好很多。人与人的差距真的有可能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！
陈瑜：看到别人超过你，是什么感受？
佳佳：以前的我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；在初中的时候就好像是习惯了；现在谁超过我都无所谓了，已经没有那种追赶的动力了。
初中第一次数学考试，我考了七十几分，我就知道这个地方不好混了。
一开始我应该是有努力，后来就逐渐发现那帮人真的是没有办法通过努力来追赶。
初三时，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，成绩特别好，没有例外，一定是我们班第一个吃好午饭的，然后做题，非常偶尔可能会闲聊一会儿。
我不愿为了提升分数，当班级第一、年级第一风光一下，付出那么多的努力。
然后，我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努力，也可以考一个还说得过去的成绩，在关键的时候从来不拉垮。我上学期还拿了奖学金。
我的最终成绩肯定不是最好，但是我的投入产出比应该是数一数二的。
陈瑜：为什么不愿全力以赴？
佳佳：我觉得全力以赴就为了能让成绩单上的数字看上去更大一点，这样的事情非常的蠢蛋！
老师，你想想看，我们现在接受的教育，是学习还是考试？不知道谁说过，“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，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，一个灵*打动另一个灵*”。现在的教育肯定不是这样的！
那些教的东西有深度吗？真的没有！举个例子，我们高中物理半年的知识，同样的课时，一个月就教得差不多了，但是为了让你学会做题，于是要用一个学期，真的就是为了做题在学！
我不可能为了学这种东西，而变成奴隶！
陈瑜：觉得不值得？
佳佳：特别不值得！
你去打游戏，你还能哈哈笑出来，但你做一道题，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，还很气，越想越气！
学习有意思，是建立在自己知道自己要学什么，并且有明确的目标，或者说能让你有怎样的提升，这样的学习才是快乐的。
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学习的话，那应该是让我认识到一种新的思维思考方式，一种新的看待世界的方式，或者让我认识一种全新的内容，比如说读小说，给我一个其他的世界，让我去探知，让我去摸索。
人对于未知总是好奇的。
陈瑜：你对于学习的投入度相对有限，是觉得不值得。我还有一个观察与你分享，有一些小孩早年成绩非常好，后续可能不再那么拔尖，他不愿意投入全力，是因为他想保留自己……
佳佳（打断）：哦，那没有。不是我想保留，是因为这种事情还不配。
虽然这么听起来非常有吹牛皮的嫌疑，不过这点我非常自信，至少我的硬件实力是足够足够的，但是学习还是不配！
03
陈瑜：很多人会把考北清交复作为目前过这种日子的一个目标来自我驱动，你认可吗？
佳佳：这很主观，他们乐意是他们的事情。
但如果我把目标定在北清交复，我首先要思考，我得干掉上海多少人？这个太累，真的划不来。
陈瑜：那对于能过上未来理想生活的目标能驱动你吗？
佳佳：我想过平静的生活，每天六七点起床，上班，晚上七点之前到家，自己做饭，准备第二天的早饭，玩一会儿，然后洗漱睡觉。可能还会有一只宠物。
将来四五十岁的时候，每个月能赚一万，养活我一个人就够了。关键是，自己赚来的钱，能够让我买到开心就可以。
我个人认为，你来都来了，你不过得快乐一点不是亏了吗？你要是一辈子闷闷不乐，终生郁郁寡欢，你死了算了。多没劲，那样的人。
陈瑜：你有自己想干的职业吗？
佳佳：我其实有一点点想当老师，我脑子转得比较快，喜欢说话，但是深度的专业知识可能差点意思。老师只要掌握教参里的内容，然后稍微扩展一些学生可能接受的知识就可以了。
当我发现我跟老师这个职业有比较高的重合度的时候，我挺惊讶的，啊，原来我可以看到自己是怎么样的，社会竟然有我容身之所！
陈瑜：现在的应试教育你如此唾弃，为什么还想当老师呢？
佳佳：不知道，可能将来教育资源更丰富了，每个学生平均能分到的老师数就多了，那么老师就可以批阅更多学生主观的内容，并通过分析这些主观内容来评价学生。
04
陈瑜：再来聊聊你的人际关系。有一些孩子同伴关系紧张，可能因为自己本身比较孤僻，但你好像不是。
佳佳：我觉得现在很多同学压根是没有灵*的，真的很无趣，他们的笑点、爽点都是被安排的，他们的生活也是被安排的，他们所有的东西，都是在时代的影响和别人的影响下加给他们的。真是痛心疾首！
陈瑜：你觉得你是有灵*的人吗？
佳佳：这么说听起来很无耻，是的！
陈瑜：为什么听起来很无耻？
佳佳：因为这样总感觉我在贬低他们，觉得我比同学优越，肯定会有人这么说。
陈瑜：你和他们的区别在哪里？
佳佳：他们只会想，而我在思考。我更喜欢看事物的内核，虽然这样听起来更无耻了，不客气地说，他们肤浅，他们愚昧。
陈瑜：或者说，他们任人安排？
佳佳：嘿，对对。
我初三分班，分到了一同学，他现在在苏州的国际学校。这位同学真的是有灵*的人，稀罕，我和他聊得很来，聊我思考的事，聊我从来没跟别人说的事情，他的思想也有深度。
陈瑜：但他转走了，你没有志同道合的伙伴，学习也让你觉得没意思，所以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理由还要去学校，有这种感觉是吧？
佳佳：对！
最离谱的事情是，第一个主动来找我的同学，好像是3月1号才来找的我，两个星期来根本没有人记得我。
陈瑜：这件事情你在意吗？
佳佳：有那么一点在意，也让我说出了“我现在真的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，各位生活愉快吗？”这样的话，在朋友圈里这么发的，我甚至把所有班级群和班委群全部删光了。
我还是课题小组组长、物理课代表，日常比较活跃的一个人，我的存在感应该算是比较高的。
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和我的描述听起来天差地别吗？反正这是事实，我没有任何理由骗人。
05
陈瑜：你当时是以非常认真的姿态，跟父母聊休学决定的？
佳佳：非！常！认！真！
再不拿回主动权，我要么上新闻，要么已经变成了现在同学的样子，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。
陈瑜：你怎么跟他们说的？
佳佳：我跟我妈说的，我妈一开始好像还挺吃惊的，但是觉得我讲理逻辑很清晰，理由很充足，表达方式非常容易接受，所以就算是我妈这样的人，她一开始也是理解的。
陈瑜：她有劝你吗？
佳佳：有，后来劝了，但是我这个人不太吃劝的，你得拿出能让我信服的实据。我很倔的。
陈瑜：你爸怎么说？
佳佳：我爸不是一个可以交流的人，后来他不知道是妥协了还是怎么着，反正这个人，哦，天哪，我只能这么说，我只承认在血缘关系上，在法律文件里，他是我爹。
陈瑜：你对他的距离感这么强？
佳佳：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吧，实际上还要强些。
陈瑜：你从他身上没有得到过父爱吗？
佳佳：不仅是没有得到过父爱，可能还他妈是负反馈！我说脏话了，但我不会因为他，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道歉！
他也是一个从小缺爱的人，小时候是农村的，四五岁早上起来，父母都不在家，桌上只有一碗粥一盘咸菜那种，家里又没有钱，而且没有人。
他是家里长子，还有弟弟妹妹。我爷爷很糟糕，对家里孩子一直都不好，特别凶，脾气特别臭，也不是什么善类。
我母亲那边也有点问题，毕竟他们农村人，可能也许这是偏见，但我看到的事实就是我舅舅和我姨都有一点爱贪小便宜。我娘是唯一一个考出来的。
陈瑜：你爸妈当年也都是靠着读书……
佳佳（打断）：对，都是靠着读书到城里来的。
陈瑜：所以他们也会比较认准说读书是最好的一条路，改变命运，改变阶层。
佳佳：对呀，他们没有看到这世界上不止一条赛道，他们也没有认识到生命不在于比速度，生命比速度也太蠢了，在于比厚度和宽度。
陈瑜：这样的想法，你跟他们交流过吗？
佳佳：我有一次很严肃地跟我妈讨论一些很严肃的问题，然后她只是单纯地觉得，“哟，你怎么会想这样的事情，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才对呀”。真的不太聊得来。
陈瑜：在整个成长过程当中，你觉得其实父母对你是不理解的？
佳佳：他们离我很远，我住在这个房子里，这仅仅是房子而已，我甚至不愿意称它为我的家，因为事实上确实不是。
陈瑜：在你过往十多年的岁月里，记忆里没有一刻家的温馨吗？
佳佳：没有！没有！我没有感觉到这是依托，我只感觉这是负担。
我曾经设想过，如果我有一个孩子，和我现在一样的情况，我应该怎么跟他说？最终我觉得，这太难了！
虽然是这么回事，但是我依然不体谅我的父母，这您放心吧。
陈瑜：你其实也能感受到他们现在很难？
佳佳：难归难，但难受的是谁？他们难受，我也难受，我比他们难受得早，所以他们要跟我一起难受下去！
陈瑜：有报复的成分吗？
佳佳：当然有了。
陈瑜：怎么说？
佳佳：我不会加害，但是我不会改善。
陈瑜：你不会改善，是指什么？
佳佳：他们有什么期望，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，我不会去改善——这是我的复仇，Thisismyrevenge！
我不会管他们，就像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在心里管过我一样！我甚至没有加倍奉还。
陈瑜：你会用“糟蹋”自己的方式来复仇吗？
佳佳：不会，他们两个已经早把自己糟践够了，为什么我要糟践自己？
陈瑜：什么叫“他们把自己已经糟践够了”？
佳佳：他们活成这个样子，我都替他们感到可怜！尤其是我爹，我替我爹感到可悲！
你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自信到什么程度，他是那么的普通，却那么自信。他脑子很好使，当年的分数是可以上清华的。因为这个，他太自信了，不是一个能沟通得来的人。
公司里签工作合同，他从来没有干过5年的，然后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在公司的人际关系很好，只是有人加害于他而已。
所以说，我可怜他，我不会原谅他，我体谅他，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他！
初中的时候要写记叙文，经常要牵扯到家庭，我从来没有写过真事，就这样！我很苦恼，就想中考作文题不要写家庭记叙文。要为这五斗米，我折这腰，真的很恶心！｀
陈瑜：在家休学，对你爸爸来说是尊严上的打击吗？
佳佳：关我屁事！他打击我尊严的时候，顾及过我吗？没有啊！尊重向来是相互的，对吧？
陈瑜：你现在在家，爸爸妈妈目前是什么状态？
佳佳：我管他们干嘛？！我这时候还要管他们，那也挺无聊、挺自找没趣了，不是？
陈瑜：但是他们的情绪或家庭氛围应该对你会有影响？
佳佳：这个对我影响不大，因为他们存在感在我看来已经不太高了，平时在家里也是这个样子：我爹没啥话还是没啥话，我妈唠叨的时候很唠叨……不想跟你描述，一提到这个，我突然就没劲儿了，比讲自己还难受。
陈瑜：你理想中的父母是什么样子？
佳佳：我感觉父母至少要支持孩子，至少要在孩子伤心的时候安慰孩子，而不是告诉你，“你的伤心是多余的”！
我妈最近看的一本书，讲要“托住”孩子，还挺贴切的。
陈瑜：你觉得你没有被托住过？
佳佳：没有，但是我给自己建了个底，现在我把自己托住了。至于这个底是怎么样的？能不能支住？还能支多久？我不知道。但是我肯定它能支的时间应该不长了，我得去修缮一下。
陈瑜：怎么修缮？
佳佳：不知道。我对明天会干什么都不知道，我怎么会知道这个。
06
陈瑜：你说你可能会上新闻，在特别黑暗的时刻，动过这样的念头？
佳佳：死过，救护车是来接过我的，大概初二初三。我现在也不是很想评说救护车接到我了，是好是坏。
陈瑜：是因为服药吗？
佳佳：猜对了！而且服的是我一直以来吃的哮喘药。
有一次我误服了，这药最短间隔是8小时，我妈喂快了，我4个小时吃了两次，心动过速，医院。
那次是意外，没有造成太大的问题，但我很确信这玩意儿真的能吃死人。
那天我爹娘在吵架，然后我把一板12粒吃下去，医院洗胃。他们应该是吓坏了吧。
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是“演”吓坏了，但是体感上他们确实是“演”，压根就没有想着坐下来和我好好谈谈，只是觉得我在那儿闹情绪、闹别扭。
我妈可能多多少少认知到这是正经的问题，但是改动也比较少。我爹……我怀疑他那大学文凭是不是假的呀！他还是硕士呢！
陈瑜：发生了什么事，让你一下子吞了12颗？
佳佳：不记得，不想去想，我是放血放死的，所以应该没有很具体的某件事情。
陈瑜：那个时候，没有去看医生评估一下吗？
佳佳：居然没有，我的父母不是那么开明。他们要是开明的话，我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子。
陈瑜：你对你爸妈有蛮深的怨恨，我感觉。
佳佳：是，我承认，我很乐意承认，因为承认了也不会怎么样。
陈瑜：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多大的改变吗？
佳佳：我爹不是那种能够听人话的人，我妈想改，但一是容易忘，二是就算努力改了，也没有多大成效。她就像计算机里一个叫做“只读存储器”的东西，只能被读取，读一遍运行一遍程序，但是不能被写入和修改。
陈瑜：但是初二初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，你是看到她的焦虑和恐惧的吧？
佳佳：我看到了，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哭着悔过，她自称她知道她做错了什么，她说她会改。
陈瑜：你对父母的改变，抱有期待吗？
佳佳：我当然期待他们改变，但希望存微。
07
陈瑜：开学第一天没有去上学，在家是什么心态？
佳佳：我可爽了！我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那天已经开学了，后来想想看，那些人好可怜啊！
陈瑜：你可怜他们什么？
佳佳：他们不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，他们意识不到有些事情是不应该这个样子的。
这亘古就是，是的，它已经存在好多年了，没有人真正反抗成功过，甚至没有人提出过异议，但这是有问题的！
陈瑜：你现在是一种反抗者的姿态？
佳佳：那也不是，我不可能竖起反抗的大旗，但是能甩掉就甩掉，像甩掉一坨鼻涕一样。有些东西是甩不掉的，那可能像鼻炎。
对，上学像鼻炎！难受，让你吃药，难以根治，但是又很难彻底影响你的生活。哇，我觉得这比喻好形象！
陈瑜：那你现在以休学的方式治好了你的“鼻炎”吗？
佳佳：我怎么知道？为什么非要治好？反正呼吸通畅了，可以在吃东西的时候吃出味来了，爽了就对了。或者不是爽，是放松，放松就是一件很爽的事情，只要开心了就值了。
我很清楚休学可能会带来一系列影响，首先很多的企业是不会要我的，大学也可能会面试不过，然后就造就了更难有企业要我。
但与其说需要考虑那些事情，我总得先活下去吧，不然真的要上新闻了。所以，休学，我觉得“得”，不一定“值”，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，肯定会吃亏。
陈瑜：现在，每一天是怎么度过的？
佳佳：基本上是想几点起几点起，然后自己做饭或者出去吃。
心情和天气都好的时候，会在外面骑上几个小时的车，乱骑，耳朵里听着东西，很开心，真的很开心，然后回到家就差不多下午4点了，继续玩游戏。
陈瑜：还会跟进学习教材之类的东西吗？
佳佳：不可能，我要是心里还惦记着这点东西，我现在就应该躺在学校里。
陈瑜：对于现在的生活，很满意是10分，你打几分？
佳佳：其实也就只有及格分，因为没有人啊，怎么说，7分吧，毕竟有一个同学可以聊，还有很多游戏群，由于我游戏打得比较好，理解也比较深，所以有一定的话语权。
陈瑜：孤独吗？
佳佳：当然孤独了！因为我那个同学虽然在国际学校很轻松，但总不见得全天候去找他。
陈瑜：你现在休学，你妈或者学校老师一定会问你对未来的打算，你会怎么回答？
佳佳：我对明天都没有打算，我能对未来有什么打算？！
陈瑜：我猜测从家长的角度，听到这个说法，心里蛮没底的。
佳佳：哦，是吗？他们从来没有让我踏实过。
有的事情，我只要想做还是能做到，而且可以比较轻松地做到，但是我是不会保证的。绝对不会！
陈瑜：有一天你突然觉得，够了，你还会回去吗？
佳佳：我也不想回去。很多单机游戏可以存档，你做出了一个选择之后，你可以让游戏进度回溯到你做这个选择之前，但学校不能。由于我实在对这批同学太失望了，我不想跟现在同学相处。
陈瑜：做一个假设，如果你的高中同学是一帮非常精彩的人，虽然在应试教育的体系里边，但很有想法，你跟他们也挺聊得来，你是不是会觉得，你可能不会休学？
佳佳：那酷爆了好吗！现在我恨不得住校，恨不得不回家里，因为家里也很糟糕。
只要班级里还有一两个这样的同学，我都会去上学。
陈瑜：是因为应试教育逼退了你，还是同伴让你失望？如果这两个都作为你休学的原因，你觉得哪个比重更高？
佳佳：我人际焦虑指数4.1分，所以应该是三七开，应试教育三分，但是应试教育造就同学，所以应试教育4分。
陈瑜：你对同伴关系如此在意，是因为你跟父母关系比较薄弱，以至于你对外在有这样的一个需求，有这个可能吗？
佳佳：老师你想想看，首先在家里，我受到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