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医院,有医生跳楼了,现在正在抢救,赶快派人过来!”
年4月29日21时52分左右,河北省馆陶县公安局内响起一阵急促的报警电话。接警后,馆陶县公安局立即组医院。
然而令人遗憾的是,经过30多个小时的抢救,坠楼医生王萍因伤势过重,永远地离开了人世。
事发后,很多人感到震惊以及不解。医院救死扶伤的医生,怎么会坠楼身亡?事发当时,王萍到底经历了什么?
立志学医
王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姑娘,除了她之外,家中还有两个弟弟,生活虽然艰苦,但还算比较温馨。
在上初中时,为了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,还没完成学业的王萍,便只身前往东北打工,开始时不时地向家里寄钱。
在打工期间,王萍对救死扶伤的医生十分敬佩,也就是在那时开始,当一名医生成了王萍心中为之奋斗的目标。
年,王萍一边打工一边自学,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,考上了河北承德医学院,毕业之后,医院工作,成为一名医生。
年,经人介绍,王萍与馆陶县一中的教师王子凯相识并相恋,于年在亲人及朋友的祝福下,步入婚姻的殿堂。
王萍与丈夫王子凯的婚后生活也算比较美满,但随着两名孩子的降临,两人的生活开始变得拮据起来。
年,经过几年的拼搏,王萍小两口贷款在馆陶县购买了一套教职工宿舍。然而就在一切开始慢慢变好之时,一次接诊却彻底改变了这一家人的生活!
最后一次接诊
时间来到年4月29日,这原本应该平静的一天,老天却给王萍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。
当天下午4时左右,34医院神经内科副主任王萍,正像往常一样正常工作。
也就在此时,她所负责的神经内科住院部3号病房,来了一位年仅7岁的患者沈志毅。
原来当天中午,正在姥姥家吃饭的沈志毅突然感到身体不适,并且一直止不住地咳嗽。“孩子当时咳嗽得很厉害。”沈家人回忆道。
原本以为沈志毅只是吃饭时不小心呛到,过一会儿就好,但沈志毅的情况并未好转,于是,父亲沈光便开医院治疗。
因为神精内科主任马金娥和沈志毅的姑姑相熟,所以沈光带着儿子直奔马金娥科室。
当马主任看到沈志毅状态不佳后,立刻安排相关检查,通过初步诊断,马主任发现沈志毅的病情远不止咳嗽这么简单,于是劝沈光先给孩子安排住院。
但沈光却坚称:“孩子身体很健康……”他只想让马金娥开点药回家给孩子输液。
好在马主任十分坚持再加上沈光认为回家输液掌握不好进度,最终,沈志毅住进了王萍所负责的3号病房。
通过马主任的介绍,王萍简单地了解了沈志毅的病情,很快便为其安排了输液治疗。
为了进一步查明患者的其他病症,王萍又对沈志毅做了进一步的身体检查,同样,得出了与马主任一致的结果——“孩子的病情比较复杂”。
事后,从王萍当时为沈志毅所记录的电子病历中,可以看到这样一些字眼“一级护理”、“绝对卧床”、“低盐低脂饮食”、“病危”!
不仅如此,当时同住3号病房的患者*胜(化名)也回忆道,“当时那个孩子被送进病房时,喘得已经很严重了,手、嘴唇等一些身体部位都已经发紫。”
种种迹象可以看出,患者沈志毅当时的病情已经很严重,并不像父亲沈光所形容的那样“身体很健康”。
为了尽快缓解沈志毅不适的症状,医院护士牛青于下午4时40分左右,开始给沈志毅进行输液治疗。
然而刚刚输液大约50分钟后,沈志毅却开始感到身体更加不适。“孩子说难受”沈光回忆道。
面对在沈志毅身上发生的这个突发状况,医护人员立刻对他进行了体温测量和心电图测量,结果发现沈志毅此时的体温已经达到了38度,并且心跳也达到了每分钟次!
在沈光事后提供的心电图上,标注着“室上性心动过速”的字样。
眼看儿子的病情愈发严重,心急如焚的沈光立刻找到主治医师王萍,希望她能够想想办法,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?
看到沈志毅的各项检测结果后,王萍立刻让护士先把给沈志毅输液的吊针停掉,之后便开了一针“盐酸普罗帕酮”注射液,也就是大家平常所说的“心律平”。
这针药剂主要是针对心跳过速以及早搏等症状,一般是会注射十几分钟,但是在护士给沈志毅注射四,五分钟后,沈志毅的反应却更大了,一直喊疼!
起初,沈光以及家人并没有察觉到异样,以为是孩子本身年纪小,不愿意打针所以才表现出不情愿的状态,但是慢慢地,沈家人却感到情况有些不正常!
在注射药剂的这段过程中,沈志毅的嘴唇开始变得更紫,并且身体也开始变得不正常,沈光又赶紧找来王萍医生,希望先停止注射。
“家属当时是让停,问(王萍)孩子喊疼是咋回事?她说没事,是正常现象。”沈光说。
就这样,在王萍的坚持下,护士持续向沈志毅注射药剂,然而并没有持续多久,躺在病床上的沈志毅却突然昏死过去!
沈志毅的姑姑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一切,“侄子手脚抽搐、嘴唇发黑,王萍赶快叫来其他医生进行抢救!”
王萍对沈志毅采取了一系列紧急抢救措施,不一会儿,其他医生也相继赶到,开始对孩子进行抢救。
一次普通的咳嗽,怎么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情况?王萍的做法到底有没有错?年仅7岁的患者到底能不能被抢救过来?
不普通的咳嗽
在医生对沈志毅进行抢救的同时,得知情况的主任马金娥也立刻赶了过来。在得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,马主任表示:“王萍当时的做法没有错,如果我在,也是会这么开药的。”
而对于马主任的说法,沈家人却并不认可,他们认为正是王萍的过失行为,才会导致患者沈志毅病情恶化。
双方各执一词,争吵不断,但眼下所有人最关心的,还是正在被抢救的沈志毅。
大约过去一个小时之后,正当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抢救结果时,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,然而医生却告诉了一个令众人极为震惊的消息,“因抢救无效,孩子已经不在了!”
孩子去世的消息一出,对于沈家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。父亲沈光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,中午还活蹦乱跳的孩子,怎么不到半天的时间说不在就不在了!
死者家属们的情绪在此时已经开始逐渐激动起来。孩子去世后,马主任在一旁开始给家属做起了工作,事后她回忆道,“最初一个小时还是保持冷静的。”
为了稳定死者家属的情绪,医院的医生请沈志毅的父亲、姑姑、奶奶、舅舅去办公室谈话,主要是向众人介绍沈志毅真正的死因——心脏病发作。
院方从沈志毅曾经的救治信息中发现,这个年仅7岁的孩子其实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。
不仅如此,沈志毅当年还曾在西安第四*医大学接受过相关的手术,但是在开胸后医生发现患者的血管畸形,病情严重,便没有继续实施手术。
医生李平(化名)表示,“患者感冒咳嗽的症状,就是诱发心脏病的重要原因。”
对于院方的说辞,沈光却极力反驳,他说,“西安的那次治疗是在5年前,回家后孩子就正常上学,一直没有出现过问题,直到这次咳嗽发作。”
而让沈家人一直耿耿于怀的却是王萍医生给孩子注射药物一事。在办公室内,双方就此事争执了近20分钟。
“马主任说药没错,量也没错,方子没错。然后她说心律平打了26ml,我们说打了35ml。”沈光说道。
眼看众人谈不拢,医院副院长吴秋俊把沈光等几位家属请到了会议室中,但是很遗憾,双方还是没有谈拢,最后也就不欢而散。
孤立无援
而在此时,经历此事的王萍医生心情也久久难以平复,已经到了下班时间,她却并没有回家,而是在办公室内分析着病历。
得知沈志毅去世消息的沈家亲戚,也医院。他们冲进王萍的办公室,用水杯狠狠砸向王萍的胸口处,随后便对其进行了殴打。
据当时在场的医生回忆,沈家家属医院,对王萍医生,以及其他护士进行了辱骂殴打,“都是冲王萍来的”。
王萍所在的办公室被4扇玻璃门分割成了里间和外间,在其他医生的保护下,王萍躲进了办公室的里间。
医院的工作人员在医生办公室隔断外间以及门口进行交涉。
医院领导理论时,看到家属情绪有些缓和,王萍曾在同事的掩护下试图离开办公室,但是刚一出门,拳打脚踢便再一次铺天盖地地袭来。无奈王萍只能再次躲回办公室的里间。
也正是王萍的现身,再次刺激了沈家人紧张的情绪,他们高喊着,“打死她!让她偿命!别让她跑了!”
现场瞬间变得混乱起来,办公室用来隔挡里外间的玻璃也被沈家人砸碎,医护人员所使用的办公用具,也遭到了打砸。
而此时孤立无援的王萍却只能一个人躲在里间,没人知道此时她的内心到底是有多么绝望!
其实在此期间,王萍的丈夫王子凯曾给妻子打过两次电话。第一次打电话是下午5点左右,也就是王萍快下班的时候。
王子凯回忆,当时是妻子的同事接的电话,说王萍正在抢救病人。
抢救病人对于王萍来说是经常遇到的事情,所以王子凯当时也没有特别在意,便挂断了电话没有继续追问。
一般来说,王萍每天下班回家的时间是下午6点,但是29号这天丈夫王子凯却迟迟没有得到妻子已经回家的消息,他担心妻子遇到了什么事情,便再次打去电话,这一次是王萍接的电话。“她说她回不来,有点事。我问是不是抢救病人呢?她说嗯。”
回忆到这里时,王子凯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,“我不知道当时是不是已经……她什么也没说……”
然而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,王子凯却接到了妻子王萍的同事打来的电话。“说有患者闹事,让我过去可能会好一点……”
接到这通求救电话后,正在给学生们上晚自习的王子凯,顿时感到情况可能有些糟糕,医院赶去。
医院后,眼前的一幕让王子凯傻了眼!原本空旷的走廊以及医生办公室,此时已经被众人堵得水泄不通。“打死她!让她偿命……”一阵阵打骂声充斥在走廊中。
当时在场的医生告诉记者,“身材比较瘦弱的王子凯,被沈家人挡在楼道里面,他想进到办公室,却根本挤不进来。”
此时的王子凯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他知道此时妻子就躲在办公室里,可能已经受到了患者家属的殴打,但是他却与妻子被阻隔在了这仅仅几步的距离之外。
王子凯救妻心切,但是正面道路已经被堵死,他决定绕到住院楼的后面,看看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解救妻子。
“王萍被闹事的患者家属堵在办公室,我挤不进去!我想到办公室窗口的地方,看看究竟。”
下午9时35分左右,王子凯跑到了住院楼后面的空地上。
王萍的办公室在三楼,然而还没等王子凯赶到妻子办公室的楼下,他却看到了令自己终生难忘的一幕!“从窗户里面出来以后,然后就落下来了!”
原来,就当王子凯向楼后空地赶的时间里,王萍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举动——她将一条2米长的床单一头系在办公室的暖气管上,另一头拽在自己手里。
没错,此时陷入绝境的王萍想要自救!然而在她试图从窗户离开房间时,却意外失手从三楼重重地摔在了地上!
在这漆黑的夜色中,王子凯亲眼目睹了妻子坠楼的全过程!他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妻子在窗口露了一下身子,紧接着就从窗户上掉了下来!“在半空中还撞了一下二层的窗台。”
还没回过神来的王子凯立刻冲到坠楼的妻子面前,和另一名男医生抬起王萍立刻冲向急救室去!
沉重的打击
直到此时,住院楼内仍然哭声、骂声一片!直到有人惊呼,“有人跳楼了!”所有人才反应过来,一直躲在办公室里间的王萍已经不见了!
王萍被丈夫和另一名医生推进了抢救室,然而在经历了近30个小时的抢救后,王萍由于头部和身体右侧直接着地,瞳孔扩散,内脏严重受损,伤势过重,于5月1日2时18分不治身亡!
没有人知道,王萍在那段孤立无援的时间里,到底经历了什么,又是怎样的心理斗争,才会让她做出弃门走窗的选择!
曾亲眼目睹了王萍最后一面的丈夫王子凯面对镜头,回忆起:“王萍当时衣衫不整,身上能够看到很多处明显的伤痕,不知道是坠楼造成的还是被人打伤的。她的下嘴唇也缺失了一块……”
原本瘦弱的王子凯再次回忆起妻子时,早已悲痛不已。由于受到了太大的刺激,对于当天发生的事情,他也只能回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。
悲剧就此发生,“妈妈,妈妈你快回来!”王萍已经再也听不到孩子的呼唤。
王萍的意外离世,让这个原本渐渐好起来的家庭,开始变得分崩离析。
王萍的母亲因伤心过度,曾多次昏厥;王萍“撒手人寰”后留下了两个可怜的孩子,从得知母亲身亡的那一刻,便开始陆续高烧不退,在睡梦中还经常喊着:“妈妈别走。”
原本身体就虚弱的丈夫王子凯,也因妻子的离去,变得目光空滞、六神无主……所有人都不愿去回忆王萍当时当地遭遇了什么!
事发后,接到警情的当地民警立刻赶到现场,并对此事展开了细致的取证和调查工作。
5月4日下午,馆陶县公安局正式公布了对此事的调查结果:
“患者(沈志毅)因抢救无效身亡,父母及亲属认为是医疗事故,隧到王萍办公室对其殴打辱骂……王萍用床单系住暖气管,手拽床单另一头,从窗户离开房间,不料失手坠楼。”
并且据警方调查,也证实了沈志毅的确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,但是却都遭到了沈家人的反驳。
沈志毅的姑姑以及其他几位家属坚称,“沈志毅的心脏病早在一岁时就治好了。”而且他们也否认了对王萍医生的殴打辱骂行为。
而对于王萍的意外身亡,沈志毅的奶奶的回答却更令人感到气愤,“院长叫俺们去前面商量,回来以后,他们说跑了跑了,从窗户跑了,拴被单跑了,结果底下人没接住,你跑啥你说!”
沈家人的意思很明确,她认识王萍之所以会选择从窗户逃走,是因为她做贼心虚。但这种说法却让王萍的家人感到愤怒无比。
在他们看来,正是因为沈家人对王萍的辱骂和殴打,才使得王萍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,最终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举动。
在王萍离世后的十几天里,沈家人并没有向王家人道歉以及慰问。
然而就当双方各执一词,谁都不肯退步之时,沈家人却将沈志毅的遗体匆匆下葬,并对外称此事已经得到了一个合理的处理结果。
但副院长吴秋俊却向央视记者否认了已经给沈家赔偿的传言。
除此之外,不论是王家人还是各地的网友,在听闻此事之后,都曾表示疑问,“为什么在发生冲突时,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报警?”
对于出现的这种情况,有相关专家表示,“不正常,但常见。”
归根结底,在王萍身上所发生的悲剧,就是由医患纠纷而引发的医闹。
在此事件中,如果沈家人积极配合院方,讲清孩子的病情;如果院方能够正确处理纠纷,没有让王萍独自面对患者家属;那么王萍很有可能就会逃过一劫。但很可惜,这个世界上,没有那么多如果。
年11月1日,医闹正式入刑,与此同时,医院正常的秩序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重视起来。
王萍曾在自己的QQ签名中写过这样一句话,“我迷茫了,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?要想做好一个医生,先做好一个人。”
正如王萍母亲所说的那样,“医生也不是神仙,不可能医治好所有病。”我们彼此还是要多一些理解和包容,毕竟谁都不愿意看到悲剧发生。